新月笼眉,春桃拂脸。意态幽花殊丽,肌肤嫩玉生光。说不尽万种妖烧,画不出千般艳冶。何须楚峡云飞过,便是蓬莱殿里人!
张员外从厂至上看过,暗暗地喝采。小夫人揭起盖头,看见员外须眉皓白,暗暗地叫苦。花烛夜过了,张员外心丁喜欢,小夫人心下不乐。
过了月余,只见一人相揖道:“今日是员外生辰,小道送疏在此。”原来员外但遇初一月半,本命生辰,项有道疏。那时小夫人开疏看时,扑簌簌两行泪下,见这员外年己六十,埋怨两个媒人将找误了。看那张员外时,这几日又添了四五件在身上:腰便添疼,眼便添泪,耳便添聋,鼻便添涕。
一日,员外对小夫人道:“出外薄干,夫人耐静。”小夫人只得应道:员外早去早归。说了,员外自出去,小夫人自思量:“我恁地一个人,许多房耷,却嫁一个白须老儿!”心下正烦恼,身边立着从嫁道:“夫人今日何不门首看街消遣?”小夫人听说,便同养娘到外边来看。这张员外门首,是胭脂绒线铺,两壁装着厨柜,当中一个紫绢沿边帘子。养娘放下帘钩,垂下帘子,门前两个主管,一十李庆,五十来岁;一个张胜,年纪三十来岁,二人见放厂帘子,间道:“为甚么?”养娘道:”大人出来看街。”两个主管躬身在帘于前参见。小夫人在帘子底下启一点朱唇,露两行碎玉,说不得数句言语,教张胜惹场烦恼:
远如沙漠,何殊没底沧潭;
重若丘山,难比无穷泰华。
小夫人先叫李上管问道:“在员外宅里多少年了?”李主管道:李庆在此二十余年。”夫人道:“员外寻常照管你也不曾?”李主管道:“一饮一啄,皆出员外。”却间张主管,怅主管道:“张胜从先父在员外宅里二十余年,张胜随着先父便趋事员外,如今也有十余年,”小夫人问道,“员外曾管顾你么?”张胜道:“举家衣食,皆出员外所赐。”小夫人道:“主管少待。”小夫人折身进去不多时,递些物与丰主管,把袖包手来接,躬身谢了。小夫人却叫张主管道:“终不成与厂他不与你?这物件虽不直钱。也有好处。”张主管也依李主管接取躬身谢了。夫人又看了一回,自人去。两个主管,各自出门前支持买卖。原来李主管得的是十文银钱,张主管得的却是十文金钱,当时张主管也不知道李主管得的是银钱,李主管也不知张主管得的是金钱。当日天色已晚,但见:
野烟四合,宿鸟归林,佳人秉烛归房,路上行人投店。渔父负鱼归竹径,牧童骑犊逅孤村。
当日晚算厂帐目,把文簿呈张员外,今日卖几丈,买几文,人上欠几文,都佥押了。原来两个主管,各轮一日在铺中当直,其日却好正轮着张主管值宿。门外面一间小房,点着一盏灯。张主管闲坐半晌,安排歇宿,忽听得有人来敲门。张主管听得,间道:“是谁?应道:“你则开门,却说与你!”张主管开厂房门,那人跄将人来,闪身已在灯光背后。张上符看时,是个妇人。张主管吃了一惊,慌忙道:“小娘子你这早晚来有甚事?”那妇人应道:”我不是私来,早问与你物事的教我来。张主管道;“小夫人与我十文金钱,想是教你来讨还?”那妇女道:“你不理会得,丰主管得的是银钱。如今小夫人又教把一件物来与你。”只见那妇人背上取下一包衣装,打开来看道:“这几件把与你穿的,又有几件妇女的衣服把与你娘。”只见妇女留下衣服,作别出门,复回身道:“还有”]件要紧的到忘了。”又向衣袖里取出一锭五十两大银,撇了肉去。当夜张胜无故得了许多东西,下明个白,一夜不曾睡着。
明日早起来,张主管开了店门,依;日做买卖。等得李主管到了,将铺面交割与他,张胜自归到家中,拿出衣服银子与娘看。娘间:“这物事那里来的?”张主管把夜来的话,一一说与娘知。婆婆听得说道:“孩儿,小夫人他把金钱与你,又把衣服银子与你,却是甚么意思?娘如今六十已上年纪,自从没了你爷,便满眼只看你。若是你做出事来,老身靠谁?明日便不要去,”这张主管是个本分之人,况又是个孝顺的,听见娘说,便不往铺里去。张员外见他不去,使人来叫,间道:“如何主管不来?”婆婆应道:“孩儿感些风寒,这几口身于下快,来不得。传语员外得知,坍便来。”又过了几日,李主管见他不来,自来叫道:“张主管如何不来?铺中没人相帮。”老娘只是推身子不快,这两日反重,李主管自去。张员外二五遍使人来叫,做娘的只是说未得好。张员外见三回五次叫他不来,猜道:”心是别有去处。张胜自在家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