柴进笑道:“我这一伙人内,中间夹带着林冲,你缘何不认得?”
军官也笑道:“大官人是识法度的,不到得肯夹带了出去。请尊便上马。”
柴进又笑道:“只恁地相托得过?拿得野味,回来相送。”作别了,一齐上马,出关去了。行得十四五里,却见先去的庄客在那里等候。
柴进叫林冲下了马,脱去打猎的衣服,却穿上庄客带来的自己衣裳,系了腰刀,戴上红缨毡笠,背上包里,提了衮刀,相辞柴进,拜别了便行。
只说柴进一行人上马自去打猎,到晚方回,依旧过关,送些野味与军官,回庄上去了,不在话下。
且说林冲与柴大官人别后,上路行了十数日,时遇暮冬天气,彤云密布,朔风紧起,又见纷纷扬扬下着满天大雪。
林冲踏着雪只顾走,看看天色冷得紧切,渐渐晚了,远远望见枕溪靠湖一个酒店,被雪漫漫地压着。
林冲奔入那酒店里来,揭开芦帘,拂身入去,倒侧身看时,都是座头,拣一处坐下,倚了衮刀,解放包里,挂了毡笠,把腰刀也挂了。
只见一个酒保来问道:“客官,打多少酒?”
林冲道:“先取两角酒来。”
酒保将个桶儿打两角酒,将来放在桌上。
林冲又问道:“有甚么下酒”酒保道:“有生熟牛肉,肥鹅,嫩鸡。”
林冲道:“先切二斤熟牛肉来。”
酒保去不多时,将来铺下一大盘牛肉,数般菜蔬,放个大碗,一面筛酒。林冲吃了三四碗酒,只见店里一个人背叉着手,走出来门前看雪。
那人问酒保道:“甚么人吃酒?”
林冲看那人时,头戴深檐暖帽,身穿貂鼠皮袄,脚着一双獐皮穿靴,身材长大,相貌魁宏,支拳骨脸,三叉黄髯,只把头来仰着看雪。
林冲叫酒保只顾筛酒。
林冲说道:“酒保,你也来吃碗酒。”
酒保吃了一碗,林冲问道:“此间梁山泊还有多少路?”
酒保答道:“此间要去梁山泊虽只数里,却是水路,全无旱路。若要去时,须用船去,方才渡得到那里。”
林冲道:“你可与我觅支船儿。”酒保道:“这般大雪,天色又晚了,那里去寻船只。”
林冲道:“我多与你些钱,央觅支船来,渡我过去。”
酒保道:“却是没讨处。”
林冲寻思道:“这般却怎的好?”又吃了几碗酒,闷上心来,蓦然想起:“我先在京师做教头,每日六街三市游玩吃酒;谁想今日被高俅这贼坑陷了我这一场,文了面,直断送到这里,闪得我有家难奔,有国难投,受此寂寞!”
因感伤怀抱,问酒保借笔砚来,乘着一时酒兴,向那白粉壁上写下八句道:
仗义是林冲,为人最朴忠。
江湖驰誉望,京国颢英雄。
身世悲浮梗,功名类转蓬。
他年若得志,威镇泰山东!
撇下笔再取酒来。正饮之间,只见那个穿皮袄的汉子向前来把林冲劈腰揪住,说道:“你好大胆!你在沧州做下迷天大罪,却在这里!见今官司出三千贯信赏钱捉你,却是要怎地?”林冲道:“你道我是谁?”
那汉道:“你不是豹子头林冲?”林冲道:“我自姓张”那汉笑道:“你莫胡说。见今壁上写下名字。你脸上文着金印,如何要赖得过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