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兰又问曰:“夫子温、良、恭、俭、让,是尽情乎,是见性乎?”吴大杲曰:“非也。此是门人形容夫子与天地合其德,与四时合其序也。温而和厚,其象如春;良而易直,其象如夏;俭而节制,其象如秋;让而谦逊,其象如冬。恭则庄而严,敬而信,其象如天地。非孔子之德不足以当此,非子贡之才不足以言此。然恭字以处己言为体,温、良、俭、让以应物言为用。恭而安,成己也。笃恭而天下平,成物也。恭之为用大矣哉!”木兰曰:“夫子之道,忠恕而已矣。曾子独不言恭字,何也?”大杲曰:“恭者,公也。恭则不欺,公则无私。恭近于诚,公近于仁。忠恕之道,即恭字所发挥。恭字理微,忠恕字明而显。”木兰曰:“夫子一贯之道,究竟所指何为?”吴大杲曰:“汝善思善问,易与我往问吾兄?”木兰曰:“太夫子令兄在何处?”大杲曰:“吾学兄也,姓陈名含蒉,号介葊,庄后一里之地便是。”
于是,三人同望庄后而来。见松柏交荫,云封烟锁,蔼然仙居。及至庄前,见朱门丹户,壮丽非常。户外牛羊成群,车马罗列;户内花木繁植,清香传外。有三四个庄客,见了客来,拱手而迎。大杲问曰:“老员外可在家中否?”庄客答曰:“在池边观鱼。”三人步进院中,大杲叫曰:“兄知游鱼之乐乎?”陈介葊曰:“汝知予观游鱼之乐乎?”吴大杲曰:“鱼游而乐,子观鱼游亦乐也。吾观汝观鱼游亦乐。所乐者不同,而所以乐其乐者,则无不同也。”四人大笑,齐至中堂相见。礼毕,俱通名姓。介葊曰:“远客至此,有失迎迓,祈将军恕罪。”木兰曰:“晚生恐尊翁见叱,故借光而来。少聆清诲,以慰生平。祈尊翁不以武夫见弃,即为万幸。”吴大杲曰:“适与朱将军谈及《论语》一贯之旨,愚弟对答不出。老兄素明儒术,祈不吝斯道,发一言以示未悟。”陈介葊曰:“吾与尔皆妄人也。吾非夫子,汝三人非子舆,何得言一贯之道?岂不愧死!”吴大杲曰:“圣学备于《六经》,有德者必有言,人能潜心体会,亦可深知其奥。但有言者,未必有德。老兄精通《六经》,试言之,何害于义?”
陈介葊曰:“一贯之道,予不能知,但其理可测。尧[yáo]、舜[shùn]授受以中,孔门授受以一,曾子又教人止于至善。子思承列圣之旨,又教人以中庸。孟子则又道性善,其立言不同,所指则一。一者,理也,贯者,通也。一者,诚也,贯者,明也。一者,明也,贯者,照也。一者,太极也,贯者,四象八封也。所谓一者,无有乎弗具,无有乎弗明。天得一以清,地得一以宁,人得一以灵,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。故正心诚意,格物致知,中人以上之学问。修身正心,中人以下之学问。治国平天下,为至命之事业。一贯之理,大约不越乎是。”木兰又问曰:“正心诚意,切要之处在何处?”介葊曰:“畏人知而不为,谓人不知而为之,二者皆羞恶之心也。由此而推极之,自然慎独谨微。位天地,赞化育,皆从慎独谨微做出来。然则羞恶之心非他,天地来复之心也。君子敬以存之,小人肆以失之。故曰羞恶开仁义之源,敬肆为人禽之判。切要之处,可不言而喻矣。”陈介葊恐木兰不悟性命同出于一源,视齐家、治国为二轨,取笔画一图于纸,以示木兰:介葊指而教之曰:“此图虽小,可以悟大。圈中一点,庶士指为身中之心,中士指为心中之性,上士指为性中之命。《易》曰:仁者谓之仁,智者谓之智,百姓日用而不知。”木兰听罢,侧身下拜。介葊命家人排出酒席,四人共坐畅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