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正道:“这个便是王秀了。”赵正走过金架桥来,去米铺前撮几颗红米,又去菜担上摘些个叶子,和米和叶子,安在口里,一处嚼教碎。再走到王秀架子边,漾下六文钱,买两个酸馅,特骨地脱一文在地下。王秀去拾那地上一文钱,被赵正吐那米和菜在头巾上,自把了酸馅去。却在金梁桥顶上立地,见个小的跳将来,赵正道:“小哥,与你五文钱,你看那卖酸馅王公头巾上一堆虫蚁屎,你去说与他,不要道我说。”
那小的真个去说道:“王公,你看头巾上。”王秀除下头巾来,只道是虫蚁屎,入去茶坊里揩抹了。走出来架子上看时,不见了那金丝罐。
原来赵正见王秀入茶坊去揩那头巾,等他眼慢,拿在袖子里便行,一径走往侯兴家去。宋四公和侯兴看了,吃一惊。
赵正道:“我不要他的,送还他老婆休!”赵正去房里换了一顶搭飒头巾,底下旧麻鞋,着领旧布衫,手把着金丝罐,直走去大相国寺后院子里。见王秀的老婆,唱个喏了道:“公公教我归来,问婆婆取一领新布衫、汗衫、裤子、新鞋袜,有金丝罐在这里表照。”婆子不知是计,收了金丝罐,取出许多衣裳,分付赵正。赵正接得了,再走去见宋四公和侯兴道:“师父,我把金丝罐去他家换许多衣裳在这里。我们三个少间同去送还他,博个笑声。我且着了去闲走一回耍子。”
赵正便把王秀许多衣裳着了,再入城里,去桑家瓦里,闲走一回,买酒买点心吃了,走出瓦子外面来。
却待过金梁桥,只听得有人叫:“赵二官人!”赵正回过头来看时,却是师父宋四公和侯兴。三个同去金梁桥下,见王秀在那里卖酸馅。宋四公道:“王公拜茶。”王秀见了师父和侯二哥,看了赵正,问宋四公道:“这个客长是兀谁?”宋四公恰待说,被赵正拖起去,教宋四公:“未要说我姓名,只道我是你亲戚,我自别有道理。”王秀又问师父:“这客长高姓?”宋四公道:“是我的亲戚,我将他来京师闲走。”王秀道:“如此。”即时寄了酸馅架儿在茶坊,四个同出顺天新郑门外僻静酒店,去买些酒吃。
入那酒店去,酒保筛酒来,一杯两盏,酒至三巡。王秀道:“师父,我今朝呕气。方才挑那架子出来,一个人买酸馅,脱一钱在地下。我去拾那一钱,不知甚虫蚁屙在我头巾上。我入茶坊去揩头巾出来,不见了金丝罐,一日好闷!”宋四公道:“那人好大胆,在你跟前卖弄得,也算有本事了。你休要气闷,到明日闲暇时,大家和你查访这金丝罐。又没三件两件,好歹要讨个下落,不到得失脱。”赵正肚里,只是暗暗的笑,四个都吃得醉,日晚了,各自归。
且说王秀归家去,老婆问道:“大哥,你恰才教人把金丝罐归来?”王秀道:“不曾。”老婆取来道:“在这里,却把了几件衣裳去。”王秀没猜道是谁,猛然想起今日宋四公的亲戚,身上穿一套衣裳,好似我家的。心上委决不下,肚里又闷,提一角酒,索性和婆子吃个醉,解衣卸带了睡。王秀道:“婆婆,我两个多时不曾做一处。”婆子道:“你许多年纪了,兀自鬼乱!”王秀道:“婆婆,你岂不闻:‘后生犹自可,老的急似火。’”王秀早移过共头,在婆子头边,做一班半点儿事,兀自未了当。
原来赵正见两个醉,掇开门躲在床底下,听得两个鬼乱,把尿盆去房门上打一抧。王秀和婆子吃了一惊,鬼慌起来。看时,见个人从床底下趱将出来,手提一包儿。王秀就灯光下仔细认时,却是和宋四公、侯兴同吃酒的客长。王秀道:“你做甚么?”赵正道:“宋四公教还你包儿。”王公接了看时,却是许多衣裳。再问:“你是甚人?”赵正道:“小弟便是姑苏平江府赵正。”王秀道:“如此,久闻清名。”因此拜识。便留赵正睡了一夜。
次日,将着他闲走。王秀道:“你见白虎桥下大宅子,便是钱大王府,好拳财。”赵正道:“我们晚些下手。”王秀道:“也好。”到三鼓前后,赵正打个地洞,去钱大王土库偷了三万贯钱正赃,一条暗花盘龙羊脂白玉带。王秀在外接应,共他归去家里去躲。明日,钱大王写封简子与滕大尹。大尹看了,大怒道:“帝辇之下:有这般贼人!”即时差缉捕使臣马翰,限三日内要捉钱府做不是的贼人。
马观察马翰得了台旨,分付众做公的落宿,自归到大相国寺前。只见一个人背系带砖顶头巾,也着上一领紫衫,道:“观察拜茶。”同入茶坊里,上灶点茶来。那着紫衫的人怀里取出一裹松子胡桃仁,倾在两盏茶里。观察问道:“尊官高姓?”